見樹又見林

－C.E.99年‧前歐普－

一架白底紅邊、有些彆扭地伸展著兩枚白色機翼，看來有些老舊的戰鬥機，緩緩地，向眼前這個位於赤道正下方的「昔日」由南海群島組成的島國駛去…………。 


『「昔日」……嗎……？是的，如今看來，的確是「昔日」啊……我的祖國……』拿掉白色頭盔，在被微風吹拂的金黃色瀏海之下的，是彷若美玉般碧綠色的雙眸。少年凝視著遠方依舊蔚藍的蒼穹，碧綠色的雙眸中泛著淚光。 

『亞歷士……？』聽到同伴的呼喚，少年立刻向她揮手，但才揮沒兩下，又馬上停頓了下來。
對了，『她』看不見。
一想到自己的老毛病竟然又犯了，少年就覺得氣惱。為什麼自己一直無法接受現實，無法接受自己最親的姐姐－六年前的那場悲劇中，為了保護年幼的自己，而被炸彈的碎片給弄瞎了雙眼的母親兄弟的女兒：芙蘿拉‧大和，失明的事實。 

『亞歷士－－你在嗎？』她再度呼喚道。粉紅色的長髮和白色蕾絲長洋裝的裙擺在空中交織飛舞著，紫水晶般的空洞眼眸望著前方。她試圖掌握方向，卻又差點不小心給路旁的小碎石絆倒了。『哎呀，我也真是……。』她輕輕地敲了一下自己的額頭，嘴角浮現一絲落寞的笑容。
好痛、好痛，每次看到芙蘿拉這樣子強顏歡笑，亞歷士的內心就感到無比的傷悲，彷佛自己的內心被撕裂般的悲働。曾經不止一次，他想為父母、芙蘿拉和朋友們報仇，但都被阻止了。
＜不論未來發生什麼事，都千萬不能有想復仇的想法。否則，你將為此付出更大的代價、失去更多。＞這句話，是從小父親時常告誡他的，而他也很努力地去遵守。但是，如今，已經沒有人會再這樣對自己說了……。少年邊走邊陷入往日的回憶中，等他回過神來，自己已經在芙蘿拉身旁了。
(這個熟悉的感覺……)芙蘿拉轉過身，緊緊地握住站在自己眼前的人的雙手，露出放心的微笑。
『你回來了啊，亞歷士。』
『嗯。抱歉，太久沒回來了，有些無法適應。』
少女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原本交疊在胸前的雙手因強烈的悲傷而顫抖著『好像……改變了很多呢……。』
『是啊。』 

－六年前‧阿斯哈邸－ 

『……所以說，我覺得母親穿什麼都好看。父親就不要限制母親了啦！』身著黑色燕尾服、看來莫約十歲的男孩，表情有些不悅地抬起圓圓的小臉，碧綠色的雙眸直直地看著自己的父親。但是，自己的父親這回似乎是真的不打算妥協的樣子。
『不可以，這次我絕對不允許了！好歹是正式的場合，而且是芙蘿拉第一次在歐普登臺演出，還穿著那套紫色套裝是不行的。』
『可是－－姐姐都說可以啦，父親你就別這麼固執了。』
即便孩子一再請求，但這次自己是一定要堅持的。這位父親非常地執著。
(我都已經讓步了快20年了，這次可沒有再讓步的道理了)他心想。
『雖然……』就在這位嚴肅的父親又要發表他一貫的老論調時，突然被一個爽朗的聲音給打斷了。
『”雖然不是國家的正式場合，不用特地擺架子，但身為一國之首，也不能讓人家看扁了。”對吧，阿斯蘭。』說話的是一位留著金色俏麗短髮，看來頗為精明幹練的女性。她伸出手，為親愛的丈夫整理頭髮。
『……』他靜靜地凝視著眼前的金髮女性。
她穿著一套淺綠色的削肩絲質禮服，簡單俐落的剪裁，讓她看起來更顯莊重而高貴；手上的戒指在陽光的照耀下，更顯耀眼。
─為什麼自己都沒注意到？
       21年的歲月過去了，昔日洋溢著青春活力的少女已經不再；取而代之的，是成熟高貴的少婦，穩健而溫和的歐普之母─那是前不久，國民們為她取的稱號。即便身處成員間彼此勾心鬥角政壇，她仍能保持著一顆赤子之心。執政以來，靠著一己的信念與身旁的人的幫助，如今的她，儼然就是當年烏茲米的翻版。
     十二年前，兩人在聖壇前的承諾的情景仍歷歷在目。他永遠忘不了，17年前，當自己對她表明，會永遠守護在她身邊的時候，她對自己露出的微笑與淚水；正如同她永遠忘不了，他為了自己，竟然願意捨棄一切，捨棄與她共結連理的權利，只為了默默地在自己背後，守護著自己。
＜不想再看見妳哭了……。我想像煌或拉克絲他們一樣，為妳做點什麼……但是，卻什麼也做不到……。＞
＜你已經為我付出了太多太多……，而我……卻無法給你什麼……＞
＜卡佳里……＞
      之後，考慮到阿斯蘭的未來，卡佳里曾讓其返回P.L.A.N.T.。但是，幾年後，他還是回來了。雖然嘴巴上說，是和當時擔任國防委員長的伊薩克處不好，整天吵架。不過，實際上，他們倆可是札夫特有史以來最有默契的拍檔之一。 

『呐－－父親，你在看什麼呢？』金髮的小男孩，有些調侃地看著雙眸正凝視著自己母親的父親。
『沒有，沒什麼事。』雖然嘴巴上是這回復的，但當事人顯然還沉溺于自己的思緒當中。
『阿斯蘭？你怎麼了？』見到阿斯蘭竟然就這麼盯著自己瞧，卡佳里不禁感到有些害臊。
『沒事的。妳－－今天打扮得很得體……很漂亮……痾……。』被卡佳里這樣一問，阿斯蘭這才回過神來，趕忙稱讚卡佳里今天的打扮。
(怪了，其實我一開始應該是要稱讚她的服裝的，怎麼又想起過去的事呢。)
至於卡佳里，看到同自己相識十二年的夫君，居然還會為了自己小小的改變而感到高興，卡佳里由衷地覺得自己很幸福。
在車上，兩人依舊緊握對方的手。卡佳里懷裏抱著因玩累了而睡著的兒子亞歷士，母子倆都露出幸福的笑容。 

                                 ***   ***    ***
『亞歷士？怎麼不說話呢？』芙蘿拉有些擔心地問道。
『沒有。只是最近常常想起過去的事情……好了，我們快動手吧，有人來了就不好了。』語畢，亞歷士便牽起芙蘿拉的手，兩人一同打開荒廢已久的阿斯哈邸大門。 

        但是，翻遍了整個阿斯哈邸，他們並沒有任何斬獲－所有的傢俱、裝飾品、書籍……只要是能搬的，幾乎都給人搬空了。失望之餘，他們來到了二樓走廊盡頭的房間。打開門扉，映入眼簾的，是一間並不太大的房間，平常是作為給年幼的亞歷士的『個人工作室』(亞歷士繼承了父親在電機上的才能，平日常在這間小房間做機械的研究)之用。
『這裏會有嗎？』雖然雙目失明，但也因為如此，使得芙蘿拉擁有比一般人更靈敏的觀察力。
『妳知道這裏是哪里？！』亞歷士又驚又喜地說道。
(聽芙蘿拉的語氣，似乎知道這裏是哪裡的樣子。原來，她還記得這裏……。)
『哎呀？當然知道啦，這裏是我們以前常常一起玩耍的地方。母親的小粉故障的時候，你還曾經自告奮勇地要幫忙修復小粉……。』她笑著說。 

        只要一談起從前的事情，芙蘿拉就會感到十分地快樂，好像自己不曾失明一般。而自己的情感、對於過去的回憶與想念，也能隨著芙蘿拉的話語或歌聲而獲得釋放。雖然，在那次的恐怖攻擊中，芙蘿拉為了保護到舞臺上為她獻花的我，而失去了光明；甚至和我一樣，在那天失去了自己最親愛的父母和朋友。但是，她卻沒有放棄。
＜放心吧，他們不會死的，因為他們會一直活在芙蘿拉的心中。＞
       在醫院時，全身受到多處擦傷、雙目失明的芙蘿拉，常常用她那細若游絲般的聲音來安慰我，請我不要自責。出院後，我們被奶奶的好友－前P.L.A.N.T.最高評議會議員露薏絲收留。她是一位很慈祥的老奶奶，待人很和善，對我們也是百般呵護。至於其他住在P.L.A.N.T.的親友們，也常不時捎來關心和溫暖。還記得那時，為了讓我們重拾歡顏，伊薩克叔叔還特地帶我們去了一趟火星殖民地，去做當地民俗學的調查；而我也是在那時認識了和自己有類似遭遇的真叔叔，他跟我們聊了很多，也是極力阻止我對做出那樣恐怖的攻擊，甚至引發聯合與札夫特之間新的戰爭的那些人報復的親友之一。
        歐普在父母親失蹤(其實應該是死亡，但是新聞上用”行蹤不明”來代替)後，群龍無首的行政府內，一片混亂，不久就被聯合強行用武力給併吞了。聯合併吞歐普後，索求無度，強迫歐普配合製造威力強大的兵器和最新型的MS；農業方面，更是予取予求；實施”種族淨化政策”，全面撲殺調整者，並且以武力鎮壓反抗的歐普人民。『歐普』成為歷史名詞，已經是兩年多前的事了。

       就在自己又跌入往日的回憶中的當個兒，芙蘿拉在書桌附近似乎有了新發現：『亞歷士，這是什麼盒子？好像打不開啊。』
『來，我試試。』我接過盒子，並且試著去打開它。盒子的形狀並不大，是淺綠色的，用來放小飾品的盒子；從外觀的蜘蛛絲來看，似乎已經放在這裏很久了。打開盒蓋，裏面擺著一條郝梅亞石項鏈和一本口袋型的日記本－而日記本的內頁屬名，是阿斯蘭‧薩拉。翻開日記，裏面記載了自C.E.73年1月3日到C.E.74年12月25日－身為奧布代理首長的卡佳里‧尤拉‧阿斯哈的貼身保鑣的亞歷士‧迪諾；身為薩拉前議長之子的阿斯蘭‧薩拉，以及作為自己本身、為自己所堅信的理想以及想守護的人、事、物而戰的阿斯蘭‧薩拉的每一天－包括自己對周遭人事物的觀感，全都紀錄在這本日記裏。

『亞歷士，你打開盒子了嗎？裏面到底放了什麼東西呢？』她問。
『回憶。』
『難道說……』
『嗯。母親給父親的郝梅亞石以及父親自C.E.73年1月3日到C.E.74年12月25日的日記。我想，這恐怕是父親不小心掉在這兒的。』我將剛剛發現郝梅亞石以及父親的日記本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訴了芙蘿拉。
『不太可能吧。阿斯蘭叔叔不是隨身攜帶那條郝梅亞石項鏈的嗎？』芙蘿拉有些不解地問道。
『嗯……的確是這樣沒錯。』
『除非……』芙蘿拉的臉上，浮現一絲希望的光芒。
『除非父親他們還活著……而且不久前還待過這裏，甚至住在這裏。』
『可能嗎……』芙蘿拉－或者說「我們」，陷入了沉思。
突然間，她好像意識到什麼似地，轉過身輕唱道：

想い出を焼き尽くして進む大地に(在燃盡所有回憶前行的大地上) 

懐かしく芽吹いて行くものがあるの(往日眷戀中的東西正生根發芽)

暁の車を見送って(目送拂曉的列車) 

オレンジの花びら揺れてる今も何処か(橘黄的花兒今日又在何處搖擺) 

いつか見た安らかな夜明けを(曾幾何時 眼中的那次黎明) 

もう一度手にするまで(再次回到手中之前) 

消さないで(請不要熄滅這燈火 ) 

車輪は廻るよ……(車輪 轉動著) 

                   **
   由於我們這次回來，主要是想趁這個機會回來祭拜外祖父、父母親和在那場災難中喪生的朋友們，以及找回可以紀念父母親的遺物的。如今，阿斯哈邸已經被搬空，只剩下不引人注意的小房間內的郝梅亞石項鏈與父親年輕時的日記本。雖然沒能找到其他的遺物很可惜，但礙於我們兩人這次是趁露薏絲奶奶去開會的時間偷溜出來的，因此不能在這裏逗留太久。
就在我們返回戰鬥機停放的地點時，遠遠地看到一個推著輪椅的男人，輪椅上坐著一個三、四十歲、看來像是他的妻子的女人正往”我們剛剛去的地方”去。
     是了，那雙與自己相同的碧綠色瞳孔以及與自己有幾分神似(其實是很像)的外貌……雖然比起六年前略顯滄桑，但是，那個人確實是阿斯蘭‧薩拉。而那位坐在輪椅上的女人，雖然看起來十分纖細虛弱，但是，那琥珀色的雙眸以及熟悉的臉龐，確實是自己的母親卡佳里沒錯。我悄悄地跟身旁的芙蘿拉說明現在的情形；一時間，芙蘿拉感動地說不出話來，只是不斷地流淚、重複著同樣一句話『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
－C.E.101年‧斯勘地那維亞王國皇家女子學院－

『……因此，C.E.100年5月18日，在亞歷士‧尤拉‧阿斯哈(亞歷士‧薩拉)以及其流亡政府和各聯盟勢力的努力下，於C.E.100年5月18日正式恢復歐普主權。』講台前，溫柔的女老師正給學生們教授宇宙歷史課程。台下一雙雙眼睛凝視著黑板，她們聚精會神地聽著眼前這位年近中年，卻風采不減的老師的講課。
夏日午後微涼的清風，捎來幸福的訊息。
－這樣就夠了。
輕拂著被風吹亂了的粉紅色長髮，斯勘地那維亞王國皇家女子學院的特別客座教授－拉克絲‧大和心想。

＜叮噹－叮噹－＞下課鈴聲響起，與可愛的學生們道別後，拉克絲靜靜地收拾好教科書，準備離開。
『拉克絲……』教室門口傳來熟悉的聲音，她回頭，微笑。
『煌……還有－我們可愛的小拉拉，你們怎麼來了？』
『當然是來接妳回P.L.A.N.T.的啊！』爽朗的女聲說道。
『妳完全恢復了嗎？』拉克絲的眼中噙滿淚水，臉上浮現一絲安慰的笑容。
『嗯。托阿斯蘭和亞歷士那孩子的福，身體已經完全恢復了。』穿著紫色套裝的金髮女性邊說邊拿出從剛剛開始就一直響不停的手機。
＜嗯嗯，已經到了。找到人了－就要你別那麼擔心啦－我又不是一個人來的。＞
『呵呵，阿斯蘭還是老樣子啊。』煌邊攙扶著女兒坐下，邊笑著說道。
聽到自己的弟弟這樣說，卡佳里羞紅了臉，一臉不高興地繼續說：
＜是、是，知道了。我會好好照顧芙蘿拉－啊－你怎麼又提起之前的事情啊！啊？郝梅亞石項鍊那件事情啊？＞卡佳里慌了。
『哎呀，怎麼了嗎？』
『母親，是這樣的……』芙蘿拉將亞歷士小時候為了和父親賭氣(因為那個嚴肅的父親竟然想和他一起”瓜分”卡佳里親手做的捲心菜捲。─對當時年僅三歲的亞歷士而言，那可是不可饒恕的重罪！)
『哎呀哎呀，所以那孩子就把阿斯蘭從前的日記本和郝梅亞石項鍊給藏起來，而且事後還忘了自己當時藏在哪兒了？』拉克絲心想，難怪亞歷士那個孩子那時候要找她和芙蘿拉「懺悔」，原來是為了這件事情啊。
『到底是什麼事情啊？』從頭到尾都不知道事情真相的煌，被她們搞得一頭霧水。
『秘－密。』母女倆”相視而笑”。
『啊？』可憐的煌，到了最後還是沒弄清楚狀況。 

＜為什麼不出聲啊？喂！阿斯蘭？＞
『抱歉，讓妳久等了。我來接妳了，卡佳里。』突然出現在教室門口的”紅色騎士”手裡捧著一大束紅玫瑰，有些尷尬地說完他的”台詞”。
『你啊……又聽了迪安卡的話嗎？』卡佳里扶著頭，一臉無奈。
看到卡佳里的反應，阿斯蘭馬上驚覺到自己居然又被迪安卡給耍了，只好低頭向妻子陪不是。
『啊！不用道歉啦，又不是你的錯！』
－(更何況，那小子現在應該也不好受吧。)卡佳里望著天空。

－同時間‧P.L.A.N.T.－ 

『KUSO~~!迪安卡你這小子－又耍我啊！說什麼志保要你轉達，希望我送她滿坑滿谷的鳳仙花！』伊薩克抓起迪安卡的衣領，怒不可遏地咆哮著。
『好啦好啦－有話慢慢說嘛，反正最後她高興就好啦。』
－(有趣有趣，咱們大哥和阿斯蘭在感情方面真是脆弱。)迪安卡心想。
『KUSO~~~~~~~~~~~~~~~~~~~~~~~~~~~~~~~~~~~~~~~~~~~~~~~~~~~~！！！』

                      －全文完－ 

-後記-

老實說,這篇文的結局本來是很不好的,而且邏輯上也有些問題...。
 
亞歷士忘了自己小時候曾經因賭氣,而偷藏了父親的東西;偏偏阿斯蘭是個情緒不太外顯的人,想必他當年發現東西不見,肯定是一個人偷找了好久,明明知道老實告訴卡卡,她也不會怪他;但是,他就是不肯明說。而對卡卡來說(我是設定成她已經知道項鍊不見了),那條項鍊雖然重要;但是,如今自己有阿斯蘭在身邊已足矣。項鍊的任務(將AC兩人套在一起)已經結束,即便沒有了項鍊,但她卻得到了物質所無法衡量的寶物。
讓亞歷士和芙蘿拉的互動,來說明AC之間的那種細水長流的感情,代表的是作者(本人)的愛情觀。如果大家有空,可以多看幾次,相信就能明白我的這篇文章標題--<交疊>的涵義了。 

再次感謝辛苦看完這篇文的大家=V=
關於米莉的問題,正如上所述,結局是我後來才加進去的,所以無法兼顧所有角色(每個角色都硬要出場的話,文章會顯得很亂) 。

本文章已經刊載於雅虎奇摩家族"曉之絆"以及百度卡嘉莉吧吧刊<Cvikamin創刊號>